早上9:45分,我剛拾著凱薩大飯店的樓梯由下而上,在左腳甫接觸到地平面、眼裡閃爍著豔麗的驕陽的同時,我的耳中同時響起了遠處彷彿歌唱的聲音,是一種重複的旋律但卻聽不太清楚的語言。
隨著我加快的腳步,歌聲由遠而近,演唱的人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衣衫藍縷、蓬首垢面、就像台北火車站隨處可見的流浪漢一樣的女人,她就站在南陽街跟許昌街路口,穿著米色但卻因為泛黃而呈現焦黃色的麻質上衣和一條七分黑色褲子,在人來熙嚷的台北街頭,他旁若無人的大聲唱著歌,一邊唱歌一邊帶著動作,他跳舞的動作其實很像電視中可看到的非洲人求雨的儀式,低著頭、半彎著腰、左腳微微舉起,右手高舉過背(也有些向中國人剛要起乩的乩童的動作),他大聲而重複地演唱著我聽不懂的語言及從未聽過的旋律,雖然已想不起歌曲的旋律,但我記得那重複的音律和他的動作就讓我自然而然地聯想到『儀式』
他的表演就像一種儀式的象徵,或許是求雨、或許是問天、或許是控訴、或許是……..我無暇多想,心中雖然閃著對他的疑問,但腳步還是朝著許昌街42號不間斷地前進,我一邊走一邊回望,想要看清楚這個在我們眼中或許是「瘋子」的人,他還是維持著不變的姿勢跟唱著同樣的旋律,即使我已經走遠,他嘹亮而高昂的歌聲仍然在我耳中縈繞不去,我驚訝地發現,這個女人的肺活量竟是如此的充足,從我第一眼看到他一直到轉彎進入許昌街42號,這一段路他幾乎是沒有換氣過的持續演唱,如果他有機會參加五燈獎比賽,現在站在台上演唱的天后或許就是他而不會是張惠妹。
離開了那個女人後,我思考著「正常」與「瘋子」之間的問題,在我們眼中那個異樣的女人像個瘋子,但在他的眼中,我們難道不也是個瘋子嗎?每天辛苦地過著自己厭惡的生活,因為過著厭惡的生活而埋怨周遭的一切、甚至逼得自己夜不成眠、必須靠著藥物跟心理醫生的輔導才能繼續維持表象的「正常」生活,我們害怕被判定為跟別人不同、我們不敢說出心中真正想法、我們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甚至不能穿自己喜歡穿的衣服、不能在豔陽天中走向戶外迎接朝陽、不能在傾盆大雨中大叫大跳、不能同時愛上一個以上的人、不能隨心所欲地吃東西、甚至連說『不』都不能,一個人到底會有多少的不能?一個人又能承受多少的不能?
在那個無所不能的女人的眼裡,我們這些每天穿的漂漂亮亮的人或許才是真正生病的人,隱晦而壓抑的性格,就算心中對某個人不爽卻仍要陪笑臉,不想上班卻還是每天準時打卡,我們每天嚷嚷著生活很辛苦卻不敢改變…..但對那女人而言,他或許完全不在乎別人的眼光,想唱歌就唱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假設而言),在我們看似瘋癲狀態下他卻比任何人都快樂地活著,究竟「正常」與「瘋子」又該如何界定呢?
『或許我們住在充滿瘋子的世界,所以就算我們瘋了,卻是「正常」的;而那個敢做自己的女人,因為不屬於這個世界,所以他反而變成了「不正常」』。究竟瘋的是我們這些不敢面對自我的人,或者是那些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怎麼說的人呢???